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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中国
◇小六子（原创）
母亲长得端庄秀气，在家是独女，这在那个年代是很少的。尽管那时家家日子都不太好过，但因为是独女，母亲出嫁前还是能吃饱肚子的，所以长的个子也比较高，身板也比较结实，这些都成了她日后辛勤劳作的本钱。
母亲13岁没了父亲，16岁嫁到了父亲家，一个贫病交加的大家庭。父亲娶亲时，家里只剩三间破草房，缺衣少被，无田无粮，还有几个病人，真正过着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里的日子。母亲嫁过去时年纪虽小，但很快就成了家里忙里忙外的壮劳力。当年为了挣一口饭吃，父亲去砖瓦厂挖土方，在那里负责给大伙烧饭的爷爷不小心摔伤后，父亲便把17岁的母亲带到厂里，一个人每日给三四十人做三餐饭，竟得到大家一致好评，说是饭煮得好、菜也烧得香，父亲感觉脸上很有光。这事父亲颇为得意，多年以后也经常津津乐道。
砖瓦厂的活干完后，父母亲就没有再回到农村，而是到了镇上，每月1块钱租了别人家一个废弃的猪圈，开始了自我打拼的日子。靠着两人的吃苦勤奋，后来才在小镇上，用块钱买下了一间房，那里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是冬月二十九凌晨三点多出生的。听父亲说，当时天气很冷，医院，母亲挺着个大肚子，晚上独自医院，差点把我生在路上。
母亲在12年间生了六个儿女，除了老四是男孩，其他都是女孩。我是排行最末的小六子，好些事情是母亲走后，从父亲写了近万字的“我的回忆”中得知的。但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些场景却是铭刻在心上，总也忘不掉的，那也是母亲品质和为人的真实写照。
常常浮现在眼前的是，小时候夜里醒来，昏暗的灯光下，总有母亲的背影。因为家里孩子多，没钱做新衣，常常是老大穿了给老二，缝缝补补再给老三，甚至还要给老五老六，这缝缝补补的任务自然只有母亲来承担，还要给家里老小做鞋子穿。白天在工厂里劳累了一天，晚上做针线活到深更半夜便成了母亲生活的常态，以至于最后母亲的手害了针眼，连针都拿不了了。
家里人多地方小杂物多，但母亲勤快、爱干净，总把家里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每天一小扫，过年一大扫，梅雨过后还要晒伏，这些都是不可缺少的。过年大扫除和夏天晒伏成了全家老小最忙乱也最开心的日子。从这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吃苦耐劳、勤俭持家。
随着家里孩子渐渐长大，家里的房子明显不够用了。在母亲的坚持下，家里开始了造房子的规划。父亲年跟随单位去了四川，支援三线建设，母亲既要上班，还要照看6个儿女和年迈的外婆，一个人又担起了建房的大任。那段时间每天下班后，母亲就饿着肚子，拉着一个借来的板车，奔走于各个废弃的工地，把那些还能用的砖头一块一块捡出来，用瓦工刀铲干净，整整齐齐地码在板车上，收集满了一板车后，才顶着满天的星星往家里拉，再把砖头码在家门前的空地上。有时候还要到处寻找废弃的旧钢筋，去锈敲直，留作建房用。日积月累，辛苦劳作了数年后，一座两层小楼在邻居羡慕的目光中拔地而起。从这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心有谋算、行有方向。
小时候家里人多，粮食不够吃，更没有下饭菜，多是炒咸菜加咸菜汤，门口还常常有要饭的来。就在我们想着赶紧打发要饭的去别处时，母亲从锅里不多的粥饭中盛出大半碗，倒入要饭的碗中，嘴里还歉疚地说，只能给你这么多了，你去下一家再要点吧。家里来了乡下的亲戚，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们带点吃的用的，从来没让他们空过手，也从未断了对他们的帮助和接济。家里翻盖房子前，和隔壁张老太家共用一个后院，翻盖时，如果在院子里加一道隔墙，房子的实用性、安全性、便利性都会增加。但是母亲执意不肯，她说，隔墙一砌，张老太家院子就剩巴掌大一块，磨不开身，而且，老太太一个人，有时候关照起来不方便。张老太儿子媳妇在城里上班，常年一个人生活，碰到困难，或是重活累活，也都是母亲默默帮着做好。从这里，我知道了什么是换位思考、厚道善良。
家里孩子多，五姐却是家里参加高考第一人。第一年高考落榜，去父亲厂里工作了一个月，便想回学校复读重考。尽管家里经济困难，母亲二话没说，自此改变了五姐的人生命运。上世纪80年代初，我考取了大专，母亲坚持要我去上，这才有了我今天的衣食无忧。
爷爷去世后，留下的房子，母亲二话不说全部给了小叔。母亲晚年，由于年轻时吃的辛苦太多，多种疾病缠身，但母亲的性情似乎变得更为宽厚。一些我们子女感觉气愤的人情世故，到了母亲那里，她总是说：算赖，算赖……明明是极有主见的人，却常常听了儿女们的意见之后，总是笑眯眯地说道：好哎，好哎……从这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包容大气、随和豁达。
今天距离母亲离开我已经整整五年了。五年来，我时常想念母亲，她的音容笑貌、一颦一蹙就在我的眼前，也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么清晰，那么真切。屡次想写点什么，却往往未曾下笔，泪水已悄然溢出眼眶……
五年了，感觉只是一瞬间，但是，她留给我的财富，让我此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永远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