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上观新闻
编者按
今天,本公号推荐的这篇文章来自青年报记者与儿童文学作家陆梅的对话。
陆梅年生于上海松江。《文学报》主编,儿童文学作家。作品曾获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冰心散文奖等。长篇小说《格子的时光书》荣膺德国“白乌鸦奖”。长篇小说《当着落叶纷飞》被改编为同名电影。长篇小说《像蝴蝶一样自由》获首届东吴文学奖。
01
所有的弯路,
走通了就都不算弯路。
变化的是时间,
不变的是对文学的执念。
青年报:我们了解到的信息是,你在大学读的是机械系。大家一提到“机械”这个词,都感觉有些坚硬、冰冷和枯燥,和文学似乎有些距离。你讲一讲大学期间与文学有关的生活吧。那段经历对你后来从事文学创作有没有什么影响?
陆梅:高中选专业时,我想报文科,但那几年文科分数线居高不下,权衡下来就报了理科,3+1模式,语、数、英再加一门化学。本来化学还行,没想到考试时我竟然肚子痛昏过去了,虽勉力答完了题,分数很不理想。刚巧那年高校开始扩招,我就进入了中国纺织大学机械系,念暖通专业。大学食堂边上有一个书报亭,我从女生宿舍出来,提着两个热水瓶,打完水,总要在书报亭前驻足,浏览一下最新杂志,有时买本《星星诗刊》,喜欢过汪国真和席慕容的诗,觉得能打动一颗青春悸动的心——数年以后,我进入《文学报》,“汪国真热”仍然是一个话题在报纸上讨论。我想表达两个意思:那些曾经真情打动过的青春的诗文,是你青春的见证,不必惮于说它,我们甚至不能拿文学的标准去苛求;二是,我的大学生活实在乏善可陈,而我又不喜欢和闹哄哄的同学打成一片,所以,在这样一个缺少文学生活的青春记忆里,我很遗憾虚度了好年华。
青年报:我们先谈谈你的编辑家身份。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进入《文学报》的?你还记得第一天上班和最近一天上班,所干的事情和感受吗?几十年过去了,你感觉变化的与不变的分别是什么?
陆梅:年,大学毕业,不知哪来的动力,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单位——毕业前夕,班里大部分男生如果愿意,都有单位接收,什么棉纺厂、袜子厂、冷气机厂、纺织机械厂,我们的“暖通”专业,说具体了就是采暖、通风、空调、除尘,与此专业有关的工厂都能进,但是女生不包分配。我就给当时还很热门的大型纺织机械厂——上海第一纺织机械厂设计研究所所长高友良先生写信,我根本不认识他,这个名字也是听辅导员说的。我写了几页纸的信,言明心迹,表达一种热望和恳切,希图能打动高所长——我竟然真的打动了高所长,我被分配进上海一纺机。上世纪90年代初,纺织行业的尾声还没来临,同年包括我在内,有24位大学生进入了这家大型企业。工作不到两年,风云突变,纺织行业开始走下坡路,有的人突然不来上班了,有的人跳槽了。
有一天,我在《新民晚报》中缝看到一则《文学报》招聘启事,在那之前,我都没看过《文学报》,仅仅是被“文学”两字吸引。这就无知者无畏,投去了简历和发表过的一些豆腐干文章复印件。我的运气很好,很快收到了面试通知。面试当天还有笔试,记得有拟写消息和通讯、一些问答和校对。我大概考得并不理想,但是有幸遇见一位“伯乐”——不,伯乐意味着千里马,我只是后知后觉的驽马罢了。当时的面试兼监考老师是《文学报》总编辑郦国义,而我能十足好运地进入《文学报》,或许是因为郦老师看到了一个朴素女孩的诚实梦想?伯乐能相千里马,驽马十驾也可预见吧。年,同我一起进《文学报》做记者的共四个年轻人。这些年间,有人来了,有人走了,而我竟还在。
我永远记得那些日子,闪光的,梦幻的,青春的,新奇的……当然还有辛苦、忙碌、委屈。在还没有电脑,即便有了电脑也只是单纯录入文稿的日子里,对一个怀有文学梦想、非科班出身的年轻女孩来说,你得适应自己好不容易誊写好的新闻稿被严苛的郦老师一手枪毙,一撕了事;你得凭着一股信念,大冷天里爬出被窝走下直直的七层阶梯回复Call机上的电话;你要随时待命去靠近外滩的电脑房改稿;当你的同龄朋友纷纷进入写作的好时候,而你还在为一纸“科班文凭”风雨里充电……所有的弯路,走通了都不算弯路。变化的是时间,不变的是对文学的执念。
青年报:《文学报》年创办,这是我国第一张大型文学专业类报纸。你给我们讲一讲报纸创办前后的故事吧。这个“第一”落户上海,而且是在改革开放之初,你分析一下,主要原因是什么?
陆梅:去年是《文学报》创刊四十周年。四十年前的4月2日,我国第一张大型文学专业类报纸《文学报》在上海诞生,我想这得益于改革开放的春风,得益于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关心,得益于夏征农、陈沂、杜宣、峻青、刘金、栾保俊、哈华、姜彬、储大泓等老一辈革命家、文艺家对党的文学事业和新闻事业的赤子情怀,以及执着追求的敬业精神。正如茅盾先生在《文学报》创刊时所说:“《文学报》在我国文坛上是一个创举,是解放思想、齐奔四化时代的产物。”
青年报:《文学报》至今依然影响力巨大,这与一任任文学报人的坚守有关。你从记者、编辑、副主编,直至今天的主编,和历任哪些主编或者参与创刊的前辈有过交往?他们为文为人方面的故事应该传下来不少,你能举几个对我们有启发意义的分享一下吗?
陆梅:我年进《文学报》,多位前辈领导都还健在,只是余生也晚,我这个“小巴腊子”得见前辈领导的可能性甚少,真有机会见了,以我的性格,也还是往后躲。这一年金秋,《文学报》出刊满八百期,报社在锦江饭店举行一场大型座谈会,盛大璀璨的会场,少长咸集,高朋满座。上海市委老领导陈沂,时任上海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金炳华,时任上海市作协主席徐中玉,学者贾植芳等近百位专家学者出席,这也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受何谓“团结文学界各方面的力量”。
在我的印象里,社长储大泓文质彬彬,儒雅谦和,颇有古风。总编郦国义永远激情饱满,永远脑力风暴。他远远地走在前面,你要跟上他,得有一颗随时挫败的心,越挫越勇,才有进步。我初进《文学报》的那几年,刘金老师时不时出现在湖南路的报社,一身布衣,提着个布包,包里大概是看定的有他专栏文章的报纸大样,他自己送来。在交响乐团普希金像前的步道上,我和他匆匆一瞥。我一个微笑,借此转身,他却轻声唤住我,问我名字。再一次遇见,他竟叫出我的名字,主动问候。有一回,他把我拉住,送我一本书,有他题签的新作……丝丝缕缕的一些侧影,一些断面,人的一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记忆,而我何其有幸,涵养在一种如沐春风的文学教养里。“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杜宣先生的这幅字长时间挂在《文学报》编辑部的墙上,记者编辑们写稿看稿累了,抬起头,总能见到它。
青年报:《文学报》早期开设了一个“文学大课堂”专版,举办“文学创作讲座”,请文学名家辅导文学青年,丁玲曾受邀主讲第一课。你们现在有没有专门针对青年作家的相关举措?
陆梅:对,这是上世纪80年代文学的好时候。一个写作者可能因为一本书,甚至一首诗、一篇文章而就此改变一生的命运。所以那个时候“文学大课堂”“文学讲座”“文学函授”都特别受欢迎。《文学报》四十年,我和同仁们翻阅旧报纸,打开一本本合订本,小心展阅一个个泛黄发脆的版面,都特别感慨——那真是一个文学的黄金期。其中就有包括丁玲在内的很多作家的文学演讲,我们由此编选了一本《如海鸥与波涛相遇——三十九位中国作家的文学课》。这在《文学报》四十年的文学长河里,只能是沧海一粟,然而其精神性的回响和经典性的质疑,早就生成了探照灯般的意义,这也是我们编选此书的初衷。
这样的一个“传统”,《文学报》同仁一直在发扬。这本书里不少作家的创作谈、文学观和写作课,就取自《新批评》专刊的“作家眼”和“写作课”栏目。这两个栏目以及我们日常的报道和评论,都“尊重前辈名家,尤其不鄙薄新人”——引号里的话援引自铁凝主席为《文学报》创刊三十周年写下的寄语。
年8月上海书展陆梅的“少女成长小说”分享会,她和嘉宾刘海栖(右一)、张弘(右二)、刘蕾(右三)、龚静(左二)、李学斌(左一)合影
02
我们完全可以抛开人情和所托,
给孩子一份美的传达,
打开视野,坚定信念,培育理想,
看见生命中的光和亮。
青年报:自从你上任以来,报纸有了许多创新,而且都是建设性的,比如“新批评”,最近设立的“好书榜”。你能举例解读一下都有哪些新变化吗?
陆梅:谢谢你对《文学报》的关心乃至偏爱。《文学报》的文艺评论向来在业界深有口碑。为贯彻落实中宣部和上海市委宣传部关于加强文艺评论的指示,年6月,《文学报》创办“新批评”专刊,并设立“新批评优秀评论奖”,迄今已然十一年。十一年来,“新批评”专刊所倡导的“真诚、善意、锐利”的六字宗旨,经由数百位优秀写作者、批评家的评论文章得到了很好的彰显,从对于名家新作的聚焦,到直击当下热点难点,敢说真话、痛陈时弊,深入关照社会,将文艺评论与当下、与现实紧密联结,并也注重对当下新人新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