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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12/21 19:05:00

谢晋有两个傻儿子,老三和老四。老三的眉毛稀稀落落的,是整天趴在门孔上磨的。每天只要谢晋从家门口出去,他就趴在门孔上看着,除了吃饭还有睡觉,他都站在门孔那里看,腿都站酸了,眉毛都磨掉了,他也毫不在意,只要是电铃一响,他就趴在门孔那里看,认出是谁,再决定开门还是不开门。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他不知道,谢晋去外面做什么了,他也不知道。其实他也不想知道,因为谢晋就是他的世界。

谢晋

谢晋拍过一部叫做《启明星》的电影,电影里面有这样一幕,很是耐人寻味。有一次,电影里的小主人公谢晨晨走丢了,他的爸爸谢长庚这可急坏了。他跑遍了家附近的街道,最终在一个垃圾箱里看到了正被小伙伴们欺负的儿子。看到这一幕,谢长庚发疯般的冲了上去,赶走了其他孩子,从垃圾箱里抱出了又脏又臭的晨晨。

这段戏当时触动了很多人,谢晋自己也是很喜欢。可是所有都不知道,这段感人的戏不是凭空生成的,而是谢晋自己的亲身经历。

那段时间谢晋和妻子徐大雯都很忙,家里就只剩下了年迈体衰的父母带着老三老四这两个智商不健全孙儿,四口人挤在两间小屋里。此时没有了父母在身边撑腰,老三老四很快便成为邻家孩子经常欺负的对象。

有一天,谢晋好不容易有时间回到家里,一回来眼前竟是老三,老四被塞进垃圾箱,旁边还有几个孩子欢乐的唱跳的情景。谢晋马上赶走其他孩子,从垃圾箱里把儿子抱出来,他的心都碎了。有时候谢晋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他还有他的孩子,孩子已经这样了还不够,还要继续受别人的罪。

这件事让谢晋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这两个儿,亏欠他们的太多太多。他去世后,妻子徐大雯回忆:“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两个孩子的事情,就是把他们带到这个人生来受苦。”

所以每逢有人提起《牧马人》、《芙蓉镇》、《天云山传奇》这三部与谢晋自身经历相关的影片,勾他回忆曾经的痛苦往事时,他大多一笑而过,唯独老三老四被塞进垃圾箱一事,一提到便落泪,他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欠了他们的,这辈子来讨债的,可他愿意,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两个孩子,哪怕这份爱在别人看来就是溺爱。

从孩子牙牙学语,到孩子慢慢长大,他把孩子害病的所有原因都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可是随着上世纪50年代开始,谢晋的《女篮五号》、《红色娘子军》这两部佳作的相继问世,谢晋便声名鹊起,从此片约不断,越来越忙。

而且谢晋拍片时对镜头质量的要求极高,这也加长了他每一部影片的拍摄周期,在外奔波的时间更多了,能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谢晋与家人渐渐地聚少离多,不能常常在家陪伴儿子,为此他感到十分愧疚,所以只要他一有空闲的时间,便会心甘情愿的为儿子们服务。

别人总是说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就像是长大了的雏鹰总是要振翅高飞,可是这样的事情在谢晋家却是不存在的。他的两个小儿子从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就已经断了翅膀,他只能做那终生哺乳的羊妈妈,一口口奶着这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他被这两个孩子给困囿住了,可是他没有埋怨上天,他只是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把这两个孩子绑在自己的身上,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

谢晋和妻子徐大雯总共生了四个孩子,三子一女。脑子正常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谢衍。谢衍的两个弟弟就是前面所说的老三和老四,都严重智商不健全,而姐姐的情况也不好。

这几个孩子出生在新中国建立之初,那个时候没有专门的残障儿童的教育学校,没有办法,谢晋只好把所有的烦恼统统关在了家里面,门里面发生了什么,带着这两个孩子有多辛苦,没人知道,而在带孩子之余,他还有如此繁重的工作,有多累,他也从来不和别人说。他把所有苦难一肩挑起,一声不吭!

孩子一天天长大,孩子经历不同的人生阶段,都是谢晋和妻子两个人一点点照顾过来的。小时候,孩子不会拿筷子,谢晋就手把手握着孩子的手夹菜吃饭,孩子不会系鞋带,他就专门买了带贴纸的鞋子,老三老四总是把鞋子贴错了,他又不厌其烦给他们贴回来。为了能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开发一下他们的智力,谢晋还专门买了台石磨,教孩子们磨豆浆,推石磨磨一会儿,父亲和孩子就换个班,有时父子也会一起推动石磨,这种常人看起来很简单的快乐,在谢晋这里也尤为珍贵。

对每一个男孩子来说,刮胡子都是他们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课。但是对于患有智力障碍的老三老四来说,刮胡子变成了老爸谢晋的工作,除了准时掌握儿子什么时候该刮胡子外,为了怕手动剃须刀对儿子造成刮伤,谢晋还专门买了电动剃须刀。

对谢晋来说这两个孩子从来不是负累,而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他们纯洁的心灵就像是治愈他人生最好的药水,他从来不吝啬把自己最珍视的这两件珍宝展现给别人。

他的厨艺很好,经常邀请别人来家里吃饭,来访的宾客中有好莱坞明星、法国大导演、日本制片人,然后他就会向客人介绍自己家里的情况,介绍他的儿子,如果来宾是外国友人,他也会请翻译先介绍自己儿子的状况,再把他们叫出来。老四是对谢家陈列摆设最熟悉的儿子,听到父亲喊他,他就会举着父亲预备款待客人的好酒,憨笑着出现在大家面前。老四的笑容和寻常人完全不一样,可是经过谢晋的介绍,大家都理解了这笑容中所蕴含着的真挚,而也是这种理解,才让所有人明白为什么谢晋的电影里面总是有着力量,一种能够把你从错综迷乱的情感中紧紧抓住的力量,那是一种真挚的精神力量,而现在他们也终于找到了这种力量的源头。

谢晋还经常带儿子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想让孩子们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美好。他的心很细,尤其是在自己孩子的面前,这种心细往往让妻子徐大雯都自愧不如。谢晋电影公司总经理张惠芳女士说,那次去浙江衢州,坐了一辆面包车,路上要好几个小时,老四同行。坐在前排的谢晋过一会儿就要回过头来问:“老四累不累?”“老四好吗?”“老四要不要睡一会儿?”……

每次回头,那神情,冰雪消融。

谢晋曾经说过,智商不健全并不是傻子,他们也有感情,他知道我爱他,他不说,但他用行动表示他也爱我。孩子们虽然不太会用言语表达情感,但是爸爸的付出他们心里是有感觉的。他们也愿意把自己的爱给父亲。

和老三不同,老四几十年如一日的任务是为爸爸拿包拿拖鞋。每天早晨,爸爸出门了,他把包递给爸爸,并把爸爸换下的拖鞋放好。晚上爸爸回来,他接过包,把鞋放在地上。几十年如一日。也许老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每天把拖鞋放在门口,但他清楚的是,只要他把拖鞋放在门口,就一定能等到爸爸回家。也许在他的心里,每天爸爸回家就是最开心的事情。

每逢过年,就是老三老四最开心的日子了。他们会在过年前回到上虞老家,节日的喜悦让两个孩子像是小孩一样开心的又蹦又跳。老四特别喜欢和爸爸贴春联还有福字,爸爸负责贴,他就在后面负责递春联还有贴春联的浆糊。吃年夜饭的时候,谢晋总是时刻盯着孩子看,一旦孩子的脸上流露出不开心的神色,他就满脸关心地询问。

可是年1月19日,这一年的除夕夜,谢晋很久都没回家。徐大雯一直在呼喊着老三,老四吃饭了,可是不管妈妈怎么叫,这哥俩始终守在门前不为所动。老三还好,他只是安静的坐在屋檐下最爱的那些台阶上,直勾勾的盯着大门口。老四则显得有些激动,一直嚷着爸爸,爸爸,他在门口摆好了拖鞋,妈妈把拖鞋收起来,他就再拿出来摆好,正当妈妈想解释什么给他听,电话响了。

他马上冲过去把电话接起来,问:“是爸爸吗,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谢晋轻声安慰儿子说:“爸爸不回来了,你在家里要听妈妈的话。你现在去工厂里上班了,不要穿以前的旧鞋子了,爸爸在美国给你买新球鞋了。你要听话呀,不要吵吵闹闹的。”

此时的谢晋因为在美国拍摄电影《最后的贵族》不能回家,除夕之夜不能陪伴在儿子的身边,他的内心充满了思念和不舍。而在与老四的通话中,谢晋始终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每次谢晋外出,都会精心为老四挑选礼物和玩具,可是老四只能玩一些对智力几乎没有要求的玩具。而这次在美国拍摄的时候,谢晋也抽空买了件玩具带回来给老四。为了寻找一件适合老四的玩具,他找了很久,很久。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老四就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年纪大了,自己也老了,谢晋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先一步离开,如果自己走了,老三老四怎么办。孩子不能独立生活,可是至少自己可以教他们一些基础的生活常识,开发一下他们的智力,培养他们具有一些独立性,这样即便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孩子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谢晋开始教老三老四做些力所能及的简单劳动,老四学会了叠被子,虽然叠的不是那么的整齐,但是态度非常认真。同时,摆碗筷的工作也落到了老四身上。每逢吃饭时间,老四会把全家的碗碟勺子整齐的摆上桌,再一副一副的放好筷子,等到谢晋落座,再为爸爸倒上酒,这些都让谢晋十分开心。平时在家里,老四还有一个重要的日常工作,整理报纸,谢晋有每天看报纸的习惯,老四就学着为爸爸整理报纸。这边是早报,这边是晚报,他都一一整理的清清楚楚。

可孩子太依赖父亲总不是长久之计。为了彻底锻炼老四,谢晋在社区街道办事处下设的工厂里给老四找一份工作。老四很好学,其他工人喜欢他又肯教,在工友们的帮助下,老四学会了用锉刀锉钢管。谢晋还请保姆阿姨每日领老四上下班,并教老四认路。这样一段时间下来,谢晋便给老四出考题了,谢晋就让老四自己去上班。上班的时候,老四自己走到了工厂,大家都以为他来时没问题,那回家也是一定没问题,但那天晚上下班很久了,老四都没有回家,大家这才意识到老四走丢了。

当时谢晋正在上海电影制片厂里加班,当他听到老四走丢的消息时,二话不说扔下手中的工作就急忙赶回家里,他和邻里街坊打听,去公安局报案,可是老四一直没有消息。万般无奈之下,谢晋去到了《新民晚报》的编辑部,找到总编说明来意,并希望在《新民晚报》的中缝刊登一则寻人启事。

可是谢晋说完,总编辑却皱起了眉头,原来总编认为其实刊登在中缝效果不见得好。谢晋是著名的导演,儿子失踪也算是一则新闻了,所以还是在显著的版面写一则社会新闻比较好。就这样,一条“儿子走失急煞父母,谢晋渴望读者帮助寻找爱子”的社会新闻被刊登在了年6月14日的《新民晚报》上。

这则新闻见报不到一个小时,谢晋家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很多人都打来电话表示慰问,并询问老四的体貌特征,以便帮忙寻找。最后一位好心的工人提供了线索,谢晋夫妇按照他的线索前往田林新村,果然找到了老四。

经过这次事件后,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再发生,谢晋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塞了两张合影,并给老四做了一个小胸牌,上面写着:我叫老四,是谢晋的儿子,家住哪里,电话多少。这一招收效显著,在那以后,老四再走时,总有人送他回家。

日子就这样眼看着一天天就要好起来,可是意外却接二连三发生在这个不幸的家庭上。年,就在谢晋拍摄电影《启明星》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家里的消息,老三病危。

老三一直有很严重的哮喘病。他曾经和朋友说:“我的儿子老三两岁时就得了哮喘病,这么多年来,每当夜深人静时,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怪声,心里就难受。最近他的病犯得更厉害了,医院去治疗,医生说他的肺和八十多岁老人的肺差不多了,我哀求医生无论怎样救救我的孩子。”

可是这一次,谢晋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最终还是发生了,哮喘病终于要夺走他可怜的孩子了,他马上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已经68岁了,在这个年纪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忍者内心的悲痛,医院。

看着眼前被病痛折磨地不成样子的老三,谢晋的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他一步一步走到老三的面前。老三努力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他的眼里没有因为被病痛折磨地痛苦,而是充满了见到爸爸的喜悦,他努力抬起手,想要伸向父亲,可是他没有力气了,他只能张开嘴嗫喏着。谢晋凑到儿子的眼前,伸手摸摸了他的头发,这是父子之间最亲昵也是最熟悉的方式。

谢晋轻声问他:“老三,你难受吗?”

老三张了张嘴,吐出了最后的几个字:“我难过。”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老三最后还是吊着一口气,想见爸爸最后一面,然后父亲来了,送了他最后一程。谢晋和别人讲这件事,很平静,也没有什么哽咽。可是听的人受不了,捂着嘴,跑去了另外的房间。老三也许治理不健全,可是爸爸的爱,他不傻,他知道爸爸的爱,他想着见爸爸最后一面,爸爸最终来了,他无憾了。

老三走了,谢晋为他举行了简单的葬礼。他的背影依然是高大挺拔的,可是这骤然减轻的负累负担非但没有让他感到送了一口气,反而让他更加衰老几分了。

有一次宴会,一向好酒的谢晋难得没有贪杯,他托着酒杯,语调悲凉的喃喃自语:“以前回老家,如果白天出门回家的时候,老三一定会坐在屋檐底下的台阶上等我回来,可是我今年再回去,屋檐下的台阶上没人了。”

那个总是趴在家门猫眼上等他的老三,那个坐在老家台阶上的老三,从此再也不会出现了。

老三的去世让谢晋措手不及,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意识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走了,老四怎么办。他必须要为老四的将来考虑了。

其实早在几年前,谢晋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他早在好几年前就在老家上虞盖了一座大宅院,花了30万元。在当时这30万可不是小数目,为了筹集这么多钱,他把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片酬都攒着,自己平时就穿那件标志性的墨绿色粗麻西服,他的西装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三套,穿的衣服基本都是朋友和影迷送的。他把所有钱都留了下来,为的就是给老三老四以后生活的保障。

可是现在老三走了,他的心里一下子就空了。连着好几天都不见老三,老四也觉察到了异样,他好奇地问爸爸妈妈,哥哥去哪儿了?

谢晋只是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你哥哥呀,他去很远的地方玩了,要很久才回家呢。并且一再叮嘱周围的亲友,不要给老四解释什么是死亡。现在他只能把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宠溺都给了老四。

谢晋有一个称号叫做茅台大王。当年去日本参加电影节,离开的时候一个自称茅台大王的人来找中国代表团的人拼酒,谢晋二话不说便出来应战。来人开了一整瓶茅台,把这瓶酒平均倒入两个大杯子,将其中一个杯子推到了谢晋面前,谢晋拿起酒杯,扬起脖子将那半瓶茅台一饮而尽,旁边那位茅台大王看到这一幕傻眼了,无奈全场起哄,他只得硬着头皮按谢晋的喝法喝起来,可是才喝了一半,他就不行了。在场的人见状都给谢晋拍手叫好,茅台大王的桂冠也就当之无愧的落到了谢晋导演头上。

谢晋的妻子徐大雯就曾经说过,我家老谢不能动手术,我怕麻醉剂对他没用。谢晋的神经,三斤黄酒都麻痹不了,医院的麻药,恐怕更拿他没辙。

对于如此爱喝酒的谢晋,在外面没有一个朋友能劝得了他,可一回到家里,那就不一样了。在家里,老四有的时候也会陪爸爸喝上几杯,当一个儿子可以陪老爸喝酒时,那就意味着这个儿子长大了。老四虽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每逢他陪酒,谢晋总是很欣慰。

不过谢晋欣慰归欣慰,这酒喝多少可不是他说了算,他在家里有限制的,喝多喝少全都老四说了算,老四说今天爸爸你喝够了,不能喝了,谢晋就会放下酒杯,马上不喝了。

谁都管不了的谢大导演到了小儿子这儿却要乖乖听话,看得出,谢晋对老四几乎就是溺爱了,而老四不仅要管爸爸喝酒,他还监督爸爸养生呢。

谢晋的家里有三个大玻璃瓶,分别装的是大米、小米和红枣。平时他在家时,一到晚上,老四一准儿跑到三个大瓶子前,从每个瓶子里各抓出一大把,交给母亲熬成杂粮粥。

粥熬好了,老四就把他端给在书案前工作的爸爸,然后他就在旁边观察,直到确认爸爸喝下了养生粥,他才肯离开书房。

老四越来越懂事,谢晋也是老怀大慰,可是不幸的事情又一次降临到了这个家庭,这一次是家里的老大谢衍。本来按照谢晋的设想,等自己百年以后可以把老四托付给大儿子谢衍照顾。谢衍是谢晋唯一一个智力发育正常的孩子,同时他也是一位杰出的电影导演,是谢晋最出色的儿子,最得力的帮手。

谢衍是个大孝子,他很少忤逆父亲,甚至为了辅助谢晋晚年的事业,他一度放弃了自己的拍摄计划。在家谢衍也是最负责任的大哥,最让谢晋放心的人。谢晋曾经语重心长的对谢衍说,将来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弟弟。

这句话让本就对老四爱护有加的谢衍对弟弟更上心了,但是不幸再一次降临到了谢家。

在执导完话剧《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后,谢衍发现自己得了肝癌。谢衍太知道父母亲的生活重压,一直瞒着自己的病情,不让老人家知道,还偷偷地变卖了自己在美国的所有财产,并且写好了遗嘱,希望能和弟弟们葬在一起。他把一切事情都料理得一清二楚,然后穿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医院,再也没有出来。

他恳求周围的人,千万不要让爸爸、医院来。他说,爸爸太出名,一来就会引动媒体,而自己现在的形象又会使爸爸、妈妈伤心。他一直念叨着:“不要来,千万不要来,不要让他们来……”

余秋雨的《谢家门孔》曾对这件往事有这样的描写:

直到他去世前一星期,周围的人说,现在一定要让你爸爸、妈妈来了。这次,他没有说话。

谢晋一直以为儿子是一般的病住院,完全不知道事情已经那么严重。眼前病床上,他唯一可以对话的儿子,已经不成样子。

他像一尊突然被风干了的雕像,站在病床前,很久,很久。

谢衍吃力地对他说:“爸爸,我给您添麻烦了!”

他颤声地说:“我们治疗,孩子,不要紧,我们治疗……”从这天起,他医院。

独身的谢衍已经五十九岁,现在却每天在老人赶到前不断问:“爸爸怎么还不来?妈妈怎么还不来?爸爸怎么还不来?”

那天,他实在太痛了,要求打吗啡,但是医生有些犹豫,幸好有慈济功德会的志工来唱佛曲,他平静了。谢晋和夫人陪在儿子身边,那夜几乎陪了通宵。工作人员怕这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撑不住,力劝他们暂时回家休息。但是,两位老人的车还没有到家,谢衍就去世了。

谢衍走了,谢晋没来得及悲伤。因为他不敢把悲伤显露在老四的面前。十几年前老三走了,老四终于没有再追问,而现在大哥也走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对老四说了。

可他很快也不用去想了。几个月后,在无限的遗憾中,谢晋去世了。那次他回母校春晖中学做活动,这天晚上他在旅馆吃了点冷餐,倒头便睡。他是朝左侧睡的,再也没有醒来。

此刻,他在上海的家,只剩下了老四。他的夫人因心脏问题,医院。老四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两个哥哥走了,谢晋说不要告诉他,现在谢晋自己也走了。

这两天家里来的人很多,不光是殡仪馆,很多人都送来了白花。电铃声一直在那里响着,老四开了门进来的只有白花,不是爸爸。爸爸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还不回家。家里的花把爸爸的拖鞋都给挡住了,老四努努嘴,很不开心,他弯下腰,把爸爸的拖鞋慢慢抽了出来,整整齐齐摆好,小心放在门边。

谢晋走了,我觉得最后应该做一个结尾,就像过去所有的文章一样,写写应该向谢晋学习些什么东西。可是思来想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向他学习,学习什么?他的艺术人生,他的父爱如山。不能,真的不能,他的人生有他自己的特殊性,而我们除了感喟外,能做什么,我想了想就让我们一起随着吴奔星的这首《别》在心中永远纪念吧。

你走了,没有留下地址,只留下一串笑容,在夕阳里;你走了,没有和谁说起,只留下一双眼睛,在露珠里;你走了,没有说去哪里,只留下一排影子,在小河里。你走了,笑容融化在夕阳里,双眼动荡在露珠里,影子摇晃在河水里。哪里都有夕阳,哪里都有露珠,哪里都有河水,你走了,留下了整个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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