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彭城晚报
文/李世明稿件统筹/张瑾
年徐州市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围绕美丽宜居城市试点建设,大力推进城市更新,对新生里等棚户区进行改造。彭城晚报将通过《彭城故事》讲述探访故事,为前进中的城市留存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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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里百年历史
年秋,新生里社区开始拆迁。到年春,拆迁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利。新生里百余年的历史行将结束,新生里的居民由来、里弄形制、民风习俗里包含了社会制度、商品经济、黄河文化等元素。近段时间,笔者多次到新生里走访考察,遇到不少老住户,他们感叹着过去的艰辛,盼迎着靓丽的新生活。
新生里,按照现在的行政区划分来说,主要指彭城街道办事处的新生里社区,包括火神庙燎原小区和新生里小区。其实,社区北侧建国路南的宣武市场所在地以及路东的养育巷一带,也是泛指的新生里地区,都是在黄河西岸河滩上。
这片黄河滩由于历代筑堤防洪,以致东部地势高,向西倾斜,往西地势逐渐隆起,时有坑洼。蔓延至西端则是高高的堤坝,留有“东高跟”的地名,“东高跟”一直延伸到奎河的袁桥、丰储街、广大巷、时代广场地区。
根据黄河流经徐州的历史,年,黄河在开封附近再次改道北去,徐州城外的黄河成为黄河故道,河床逐渐缩小,河滩延长,黄沙弥漫,杂树丛生,坑坑洼洼。常有鼠蛇狐狸出没,十分空旷凄凉。至辛亥革命前后,黄昏时分黄河滩无人敢独自夜行。
这片地方虽然在黄河西岸,但并不在徐州城墙根,距徐州东门二三里路,距离东门、南门稍近,清代后期的战乱和灾荒中,这里成为难民的栖身之处,散住着四乡逃难来的人家。他们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进不了城,而黄河岸边无人稽查收费,自然就成了避难所。难民在此搭建窝棚栖身,促进了这片贫民区的形成。解放时曾经统计,这一带多户居民中,户是逃荒户。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所建房屋增多,慢慢形成了街巷里弄,其命名与黄河的距离、堤坝的位置、姓氏的多少等有关。年,已经形成河西里、养育巷、民安里、金谷里、民智里、东吴庄、堤东里、新生里、火神庙村等里巷村庄。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徐州地图上已经标注出这些地名。
地名称为“里”而不称为巷,说法不一。里是指小巷,弯曲、不规则的巷子。至于新生里西侧的养育巷,有一、二两巷。据养育巷老户张继超先生回忆,养育巷和新生里一样,之前住的也都是各地逃荒、避难的百姓。年,市区划分16个镇,津浦镇就包括民安里、民智里、河西里、新发一、二巷,现在统归属彭城办事处。由此说来,新生里这片居民区的形成,从年黄河北徙后算起,约有至多年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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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滩上的民生
新生街堤东里9号有位90多岁的任张氏老太太,她6岁时父亲被日本人打死了,孤苦伶仃来到这里任家做童养媳,长大后成亲一直住在这里,现在身体还很硬朗。据她说,早年没有和平路,新生里和袁桥是连在一起。袁桥那里是一片树林,新生街路东边住着河南逃荒来的几户人家,那是国民党炸黄河堤发大水逃出来的。他们在这里没法生活,就用黄土烧泥娃娃卖,几家子都会做泥狗、泥虎、泥人。
住在附近的曹老太今年92岁了,18岁时从沛县进城住在这里,现在儿孙已经有五代人了。她说当年院子比较大,儿孙盖房居住。那时路东堤下全是菜地、庄稼,有片水坑,三三两两的几户人家都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早年,新生里人吃水做饭,水井很远,有些人家就提罐子舀附近水坑的水,舀回家做饭、和面蒸馍馍。
有些老人说,刚来的时候,没有地方住,用芦苇搭席棚、搭草庵子,房屋墙壁都是“薄帐子”(秫秸苇薄夹成的),不防寒不挡雨的,有的人后来挖泥脱坯,弄间小屋,就不错了。过了几年有些人家盖了砖房子,有个院落,养鸡养狗。等孩子大了再盖间平房,还有平房加盖成楼房的,楼梯是露天的。
火神庙村在新生里东南角,民国时期有座火神庙,居民在其周围建房安家,故名火神庙村。由于火神庙村南与袁桥相邻,西与丰储街相接,是徐州城进出的咽喉,所以住户、店铺比较密集。老住户权兴杰先生说,他家上世纪四十年代就住在火神庙南头,火神庙与袁桥本来是同在河堤上,袁桥人都跑到火神庙村挑水喝。年因为开和平路,他家才拆迁搬到堤东里。
燎原小区有位85岁的李树新先生,他出生在火神庙村,对这里了如指掌。他说小巷子北首路西,就是火神庙旧址。我们走过去,看到庙的原来房屋已经没有了,但依然可以看出火神庙院落的布局。
一般庙宇是坐北朝南,而这座火神庙坐南朝北,北屋是庙门,中间是庭院,南屋是正殿,再往南去还有一个大殿。大殿有火神老爷塑像,两侧立有几位小神仙。每年正月初七有庙会,可能是因为庙会的日子在正月里这么早,所以村民自豪地说,这是徐州第一庙会,烧香拜佛,非常热闹。
李先生说,当时火神庙周围空地多,这条巷子也不宽,说书的、唱戏的、买卖年货的,熙熙攘攘,火神庙距离丰储街上的粮市、铁佛寺都不远,几步地,所以两地人来来往往,把这条小路挤得满满的。庙南面有两口井,近的叫小井沿,水质不好;远的叫大井沿,水质好,老远的人都来挑这口井水喝。
新生里的住户来自徐州周围苏鲁豫皖农村,因军阀混战、水患贫困逃荒来的,共同的遭遇和生活环境,这里形成了吃苦勤俭、淳朴重义的风气。有的人母亲衰老多病,闺女常年照顾不再结婚;有的上班家门没锁,招呼一声邻居就照看了。拆迁之前,一些住户告别祖辈相处的邻居,不少人家摘下门牌作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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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里的沉浮记
年,徐州沦陷后,城内妓女活动的地方主要在户部山北侧街巷里,由于地方小,人多杂乱,日本当局便把妓院迁移到小吴庄民安里一带,日本便衣队长张振彪率先将自己把持的名为“江北书寓”的妓院从户北巷迁移到小吴庄北的空地上,随后一些妓院陆续搬来,有十几处,院号名称有“江北”“天宝”“红霞”“双雁”“湘云”,此地取名“金谷里”。
这里的每个“书寓”都是一个小院落,门不大,院子也不是很大,三合院、四合院都有。院子中树木掩映,显得幽暗僻静。大门砌有高门头,匾上写着或刻着院号字样,门口挂着灯笼。
金谷里周围没有围墙,但有四座门,四座门中,东西两门和南门没有特别的门楼建筑,巷弄口即是门。北门由于靠近热闹地段,是进入金谷里的主要地方,有车辆出入,所以专门修建,门墙高大,书写着“金谷里”三字,招人眼目。这就是现收藏于徐州档案馆的金谷里老照片的样子。文史学者郭海林撰文说,金谷里的四个门立有界碑,年前刻“金谷里地界”,年后上刻“娱乐场地界”。
金谷里北门前原来是十字路口,路口有座四角楼,是国民党当局的警察局,徐州解放后曾改为粮店。徐州解放后,金谷里原来的房屋拆除后,建设了整齐的民房、楼房,还有塑料厂、材料厂等。
这里的老居民王老太的家就在原来妓院墙外,她说当年能听到院子里弹唱,很热闹。如果老鸨喊一声“见客———”,马上就没有声音,妓女出去“见客”。日本人经常来这里,穿大皮靴。妓院里妓女也分一二三等,妓女里有名气的会唱会拉,还都有外号(雅号)。
金谷里北头人口比较密集,尤其是群乐戏园里说书、唱戏、玩杂耍的多,这片地方曾叫“小吴庄娱乐场”,还有澡堂、饭店、烟馆、照相馆,说书艺人高元钧曾经在这里说书。
日本投降后,国民党接收了徐州,这个地方改称新生里,但是妓院依然开设,三教九流,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年10月,徐州女婿、文史学家顾颉刚曾来这里,在回忆文章中记录了戏园子的情况:“至青年路东首,游建国市场,入建国戏院,听河南梆子《吴三桂反云南》。又至新生里娱乐场,听听河南梆子《响马传》。”
有人回忆当年金谷里情形是:乌烟瘴气金谷里,说唱游乐黄河滩。卖野药的耍大刀,耍嘴皮子卖仁丹。抽大签的卖糖球,掷骰子的卖鸡蛋。说书的神气最活现,变戏法手艺最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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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区重迎新生
年12月,徐州解放,新社会的新风气、新制度让新生里获得新生。黄河治理后不再泛滥,政府改造了这里的书场和电影院,妓女们被安排参加生产劳动变成自食其力的人,新生里南部大片区域居民草房变成瓦房,瓦房变成楼房。改革开放后,河西里、民安里等区域建成新生里小商品市场,成为苏北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城市环境的日新月异,新生里多年形成的居住布局相对落后。这里的许多住户在自家院里建起各种形制的二三层楼。仅以楼梯的位置形制而论,材料有铁、砖、木、水泥多种。工作人员在拆迁时发现,一座矮小平房子墙上标出“1、2”字样,说明这房子中间隔开成两间,弟兄俩分开住,每间七八平方米。
改革开放前后,为解决群众吃水困难,这里集中安装了自来水管,在当时居住条件紧张的情况下,自来水管别说进家,连进院都不能,只能在路边稍宽的地方修一个多家合用的多龙头水站。搬迁后,这些水龙头留在原地,引起了一些小同学的好奇,向他们讲述过去的生活,许多人才恍然大悟。
新生里有一条小道,从新发街下坡处的解放里进去,一米多宽,沿着堤坝弯弯曲曲,一直可以走到最南端的堤东里。这堤坝就是古时为防洪修筑的。原来是土坡,徐州解放后筑起了护坡石堤,老百姓称为“城墙”。寻访老小区的时候,站在四五米深的“城墙”西望,崖下就是火神庙村的平房和楼房,可以看见奎河、保健站。
新生里由许多长长短短、曲曲折折、宽宽窄窄的小巷连接,纵横交错,一人巷很多,只能容单身人行走,电动车相遇必须侧身互让。这就是百余年来新生里慢慢形成的地理历史痕迹,这种街巷网络也是新生里的特殊遗存。新生里拆迁改造后,将彻底改变这里残存的旧面貌,开启黄河滩上的再次新生。